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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静主讲才斋讲堂第112讲:科学理性:思维逻辑进展及其论争

“有一个现象在文科特别明显,它使得大学时代区别于中学教育: 学生开始学习建立论证性的思维方式,这是进入研究阶段的必备能力,因为研究是以理性为基础的。而理性思维方式的建立,一直面临着巨大的争议。”这是310日,北京大学社会学系主任、张静教授做客北大研究生院才斋讲堂的开场白。张静教授以“人们为何确信”为起始问题,以三本书、及一部电影为线索,回顾了焦点争议,反思了“探索知识”的相关问题。研究生院副院长姜国华主持并全程参加了讲座。

         张静以“用什么说服他人相信”,引出“理性思维方式”这一关键词。她以陈晓宁“基因皇后”事件为例,指出在这一事件中,宣传媒体与学者公开信持不同的观点,但更值得注意的,是他们得出观点的证明方式不同:“一种是不提供理由,只做论断,给听者结论,而非给他们事实信息,使之得出自己的结论;而另一种则是展示证据,使听者能够以其为基础得出自己的结论。”张静说,这种差别的本质,在于理由、事实和根据,在结论产出中,是否具有重要地位。

张静主讲才斋讲堂第112: 科学理性:思维逻辑进展及其论争

         张静教授追溯了思想史来源: 何为正确的认识,最早受到亚里士多德和笛卡尔两位哲学家论述的影响。针对认识主体与客体之间的关系问题,“亚里士多德范式”认为,认识的主体和客体具有一致性,认识者犹如一面镜子,将外部事物直接反映出来,因此,人所感觉到的东西与外部事物并没有区别。而“笛卡尔范式”强调,认识主体与客体之间可能有差异,人所感觉到的与外在现象往往存在不一致,认识完全可能“歪曲”事实,所以必须保持怀疑,怀疑是接近事实的正确认识方式。这两种不同的范式,都对认识及确信发生了影响,应该说,它们的融合,成为近代科学理性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
以此为基础,张静教授从“证明、逻辑、方法、目标、效用”几个方面,概括了近代科学理性的重要原则:“首先是证明,必须以展示事实证据作为支撑结论的理由,这一点是来自于亚里士多德;第二是逻辑,证明要合乎历史、经验、时间、常识及条件顺序,充满困惑以及不断的怀疑性设问,这显然是吸收了笛卡尔的思想;其三是方法,如果有怀疑,就需要通过实验路径建立确信;其四是目标,科学活动者相信自己的目标,是为了发现规律和原理,这与其他的生活角色有区别;其五是用途,科学活动者相信,探索知识可以产生效用,因为人们根据认识到的原理创造产品,进而创造社会文明,使人类生活趋于完善。

         这些要点是否取得了共识?否,实际上一直存在激烈的争议,因为理性的倡导者们发现,他们不得不与人们已经习惯的其他产生结论方式,比如依赖情感、意识形态、身份、意见、个人经验等等,不断作斗争。这些斗争指向“确信产生的理由”: 以情感、意识形态、身份、意见和个人经验为基础产生结论,还是以事实验证为基础产生结论。它们哪个让人更为信服?张静教授以电影《十二怒汉》为例,指出陪审团成员的少数,工程师David,如何通过展示一些可见的、可共享的、符合常识的根据,说服了多数,最终使他们改变了原先的看法。再次,展示事实让大家共享的方法,成功“战胜”了依靠感情、意识形态、身份、意见和个人经验得出结论的方法,因为它使更多人觉得可信。

如果这些情况显示了人类“多元”的思维方法,那么这些不同,对于科学技术发明会有影响吗?李约瑟认为有重大影响。他在《中国科学技术史》中,提出了著名的“李约瑟难题”: 为何传统中国,出现过不少令人印象深刻的科技发明,但在近代却后劲乏力?李约瑟认为,这和思维方式有关:采用道德性判断还是分析性判断,他相信,后者是更为理性的思维方式,对于科学技术的发现和发明,具有更为正向的作用。因为中立于道德的分析性思维,较少形成无法逾越的限制。

理性发展到过度,会不会自信膨胀,起到相反的作用?海耶克认为绝对会,而且人类社会曾经深受其害。他在《科学的反革命》中,批评“理性滥用”的现象是一种“工程师式的思维”使然: 相信什么都可以修理,相信通过认识真理可以改造社会的一切。海耶克指出,这种过度自信实际上来自于对人的无知,而自然界和人类作为研究对象是不同的。以人类社会为对象的学科,不可能通过对“真理”的认识,来设置人为计划,改造历史形成的自然生发秩序。因为真实的信息、目标和知识,都分散掌握在无数行动者手中,无法由任何一个组织来控制和计划。

如果超出事实本身发挥想象力,会有什么后果?《索卡尔事件:科学与人文的大战》提供了有趣案例。物理学家索卡尔教授曾在著名的先锋杂志–《社会文本》期刊上,发表了附和建构论观点的文章,不久以后他又发表文章说,自己那篇论文完全是胡说八道,因为任何一个严谨的物理学者都清楚,文章的结论没有以任何物理事实为根据。他这么做,是为了试验《社会文本》期刊是否严谨,并捍卫科学理性–基于证据而非臆想对于结论的重要性。

张静教授随后提出若干反思性疑问。如果科学理性是一种唯一正确的思维方式,为什么后现代主义者群起而攻之?为什么后现代主义者对人文科学的影响超过自然科学?我们能不能够说,科学理性已经成为主流的思维方式?它在哪些领域发挥作用,哪些领域作用甚微?另一些问题有关科学研究的目的伦理和科学体制:我们探索知识是为了什么?是为了获得权威地位和影响力吗?是为了取得支配力量并控制他人吗?是为了通过知识产权赢得经济利益吗?科学体制对研究者的激励方向是什么?如果说我们的研究体制不具激励性,上个世纪60-70年代,为何出现了人工合成胰岛素及青篙素的世界级成果?如果说我们的科学体制没有障碍,为何年轻学者对非典菌种的发现,由于和前辈权威的结论不同,而不能及时发表并获得承认?

上述问题已经超出了单一的专业领域,它们与文科、理科、社科、人文都有关联。张静教授希望提出来促进大家思考。她强调:信念深刻影响着科学探索行为和效果。整场讲座充满哲思,引人深省。提问环节,同学们结合自身学科背景,围绕是否需要科普知识、理性与感性的关系等问题,与张静教授展开了讨论与交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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